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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篇充满伤感的美文:忆焦陂

公元1072年的秋天,颍州一连几天阴雨连绵,欧阳修独自坐在书房里,因患病多日不愈,老人的身体越发虚弱起来,往日的豪爽之气被疾病折磨的不见了踪影,此刻,老人的脸始终面对着窗外,日益严重的眼疾让他已经看不清窗外的景色了,但秋雨敲打着梧桐树叶的声音,清晰在耳边响起,当他想到外面的世界已是落红遍地时,一种悲凉顿袭心头。

夜色渐浓,雨还在不停下着,欧阳修吃力的从椅子上站立起来,艰难走到窗前,窗外万籁俱寂,窗台上的菊花寂寞盛开在夜色中。飘舞着的细雨涨满了不远处的一池秋水,这纷纷扬扬的雨丝,触动了他凄清孤寂的心,唤醒了久压在他心底的愁绪,那还是在辞官之前,他就有一个心愿,回到颍州后一定要重游焦陂,但辞官后却疾病缠身,一直未能如愿。

一声叹息,把他的思绪拉向了公元1049年的初春,那年欧阳修43岁。从踏上颍州的那一天起,他就深深爱上了颍州大地上的一草,一木,一水。从此,这位异乡客与颍州结上了缘,且终身视颍州如故土,他曾在自己所做的《思颍诗后序》中深情的写道:我爱其民淳讼简而物产美,土厚水甘而风气和,于时慨然有终焉之意也。当时,颍州虽是一座小城,却地处都城开封与江南吴越之间,可谓交通要冲之地。这一切让走遍了大江南北,阅尽了了好山好水的欧阳修,在颍州静下了心,驻足了步。当他第一眼看到十里平湖如琉璃的颍州西湖时,一声:西湖烟水如我家 仿佛让他有了到家的感觉。

爱颍州,爱颍州西湖,却没有让欧阳修一直沉醉在湖光天色之中,时至七月,他登上了船,顺清河直抵颍州十大古镇焦陂,一路上两岸美丽的自然风光与如歌的田园风情,让他欣喜不已。一路上,柳风拂面,蝉鸣盈耳,牧笛声声,三十多里的水路竟让他没有感觉到一丝的疲倦,一转眼的功夫,座落在清河岸边的焦陂古镇就到了眼前,欧阳修站立在船头,远远望去,岸边的焦陂镇绿树青瓦,佛塔高耸,铁佛寺悠扬的钟声回响在古镇上空。

登岸而上,欧阳修婉言谢绝了官场的接待,来到街市上寻找耳闻已久的焦陂美酒,此酒味美,美在酿酒的水为九龙泉水。焦陂有井泉多处,但九龙泉水质最佳,人称金沙泉。用之煮茶,茶水甘甜清冽。用其酿酒,清香扑鼻而浓郁。如此美酒,醉翁岂有不痛饮之理,从此后,欧阳修頻临焦陂,品奇泉美酒,尝清河鲜鱼,赏绿柳碧荷。酒兴正浓时,还与焦陂秀才焦千之吟诗赋词,每次都是乘兴而来,醉意而去。

焦陂的美景,焦陂的美酒,深深扎根在了欧阳修的心中,几乎到了无可代替的地步。但好景不长,京城的一纸调令,让他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颍州,离开颍州后,无论他身在何处做官,眼中便没有美景,酒杯里便没有美酒。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,居住在京师城南的欧阳修开始思念起远在千里之外的颍州。看多了官场的尔虞我诈,他早已厌倦了朝中之事,惆怅之下,他提笔写道:浊酒倒残壶,枯雨杂干虾。有田清颍间,尚可事桑麻。字里行间无不透露出一种寂寞与孤独,一种对颍州的思念之情。

欧阳修辞官不成,甚是苦闷,又于熙宁二年两次上表,要求调往寿州,他在《乞寿州第一札子》中说道:欲乞就移淮颍间一差遣以便私计。伏望圣慈特赐怜悯。其实,醉翁之意不在寿州,他请求调往寿州的真实目的就是想靠近颍州,似乎能接近颍州一步,心中便减轻一份因思念而带来的痛苦。只可惜这一请求也未被允许。以后的日子里,颍州的水,焦陂的酒就这样一直缠绕在心尖,以至于苍老了许多,他在一首诗写道:坐惊颜鬓日摧颓,及取新春归去来。共载一舟浮野水,焦陂四面百花开。

随着时间的推移,欧阳修越来越思念颍州了,公元1071年在蔡州做知州,期间他不停的向朝廷请求退休回到颍州,不懈之下,皇上终于同意他辞官退休。蔡州做知州是他仕途中最后一任,但欧阳修的思念之情非但没有减轻,反而越发的加重了,说到底,最让他念念不忘的还是醇香无比的焦陂美酒。一首《忆焦陂》就这样跃然纸上:焦陂荷花照水光,未到十里闻花香。焦陂八月新酒熟,秋水鱼肥脍如玉。清河两岸柳鸣蝉,直到焦陂不下船。笑向渔翁酒家保,金龟可解不须钱。明日君恩许归去,白头酣饮太平年。几个月后,欧阳修如愿以偿,最终回到了魂牵梦绕了颍州。

一阵冷风夹带着几丝秋雨扑打在欧阳修的脸上,对往日的回忆就此戛然而止,也许是站在窗前的时间太久,受寒了,就在转身之际,他突然剧烈的咳嗽了几声,从喉咙里溅出的几点鲜血落在了纸笺上,欧阳修慢慢地坐回椅子上,此时,他意识到了自己将会不久于人世,未能了却的心愿,让他的内心顿时涌起无尽的悲凉,他摸索着提起笔,用颤抖着的手写下一生中最后一首诗《绝句》:冷雨涨焦陂,人去陂寂寞。唯有霜前花,鲜鲜对高阁。写完后,欧阳修竟没有立即放下手中的笔,而是举了起来,默默的看着眼前的小诗,这时,一滴笔墨顺着笔尖落了下来,恰恰落在几点鲜血的周围,并迅速浸染开来,一如焦陂清河里的荷花。

(图片来源于网络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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