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打我记事起,父亲每餐必定要小酌几盅金种子酒。
长期的重体力劳动,让父亲养成了喝酒的习惯。每当晶莹剔透的酒液从瓶中缓缓流出,然后在小巧玲珑的白瓷杯里重新汇聚,一股浓郁的酒香便会飘满整个屋子,让人回味悠长。这时,父亲便会眯起双眼抿上一口,只见他仰起脖子“吱”的一声,然后脸上浮现出一副很享受的样子。坐在旁边的我,看着他脖子底下滚动的喉结,心中不由生起了对酒的向往。
父亲从不允许我沾一丁儿点酒,但他喝得兴起时,却常常会用筷子醮几滴酒,送到我口里,看着我尝完酒后夸张的表情,他都会乐得哈哈大笑。每次母亲要阻止时,父亲却总是笑呵呵望着我地说:“宝贝丫头长大了,老爸高兴嘛!”然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。现在想来,这也许是父亲对我的一种偏爱吧。
我十九岁那年考上了大学。那年暑假,父亲买了好几瓶上好的金种子酒,我埋怨他是不是酒瘾犯了,他说:“宝贝丫头考上大学了,老爸高兴嘛!”后来母亲对我说,父亲一直有个愿望,那就是打算备一些好酒,在我结婚时用。
父亲退休那年被检查出患有阿尔茨海默症,从那以后,他喝酒的次数就越来越少。没有了酒作伴的父亲,好像是被谁偷走了话匣子,在餐桌前变得越来越沉默。后来,大哥结婚时,他也只是以茶代酒,谁劝也不肯喝一口。再后来,他的病情发展到了失认阶段,周围的亲人都渐渐不记得,也不认识了。
去年国庆节,我终于披上了洁白的婚纱。结婚那天,婚宴上用的就是父亲为我准备好的金种子酒。令我惊讶的是,父亲那天竟然衣着整齐、精神抖擞地出现在了婚礼现场,一点也看不出他有病在身。
那天,当轮到我和对象向父亲敬酒时,我扶着他的酒杯,刻意在他耳边小声说:“爸,你少喝点。”父亲颤颤巍巍地说:“宝贝丫头成家了……老爸高兴嘛……”然后仰起脖子,“吱”地一声。时隔多年,再一次听到父亲端起酒杯,说出这句无比熟悉的话,我的眼里噙满了泪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