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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三藏:一切尽在酒中

一切尽在酒中

《西游记》里,唐三藏喝不喝酒?这似乎不成个问题,佛门有五戒,为不杀生、不偷盗、不邪淫、不妄语、不饮酒。唐三藏“自幼为僧,出娘胎,就持斋受戒”,怎么会喝酒呢。第十三回,刘伯钦救了他之后,拿虎肉招待,他不吃,说:“也可忍饿,只是不敢破了斋戒。”肉食坚决不吃,想来酒戒也会严格守持。

但是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。

喝,还是不喝,这是个问题

第十二回里,唐三藏从长安出发之前,唐太宗赐酒,

玄奘又谢恩,接了御酒道:“陛下,酒乃僧家头一戒,贫僧自为人,不会饮酒。”太宗道:“今日之行,比他事不同。此乃素酒,只饮此一杯,以尽朕奉饯之意。”三藏不敢不受。

太宗又将一撮尘土弹入酒中,希望他不忘故土。唐三藏“复谢恩饮尽,辞谢出关而去”。

这里他终究还是喝了。这杯酒的内涵不简单,领导所赐,而且具有深刻的政治寓意。不喝肯定不妥,这是个态度问题。

同时,太宗特意解释“此乃素酒”。似乎表明,素酒,出家人是可以喝的。什么是素酒暂且不论,出家人到底能不能喝,或者,唐三藏平常到底喝不喝呢?

基本有两种情况,简单地说,看对象而定。

普通群众劝酒,三藏同志是坚决不喝的。第十九回,在高老庄,临行的酒席上,高老劝酒,也是素酒,他却拒绝了,说

“也不敢用酒,酒是我僧家第一戒者。”悟能慌了道:“师父,我自持斋,却不曾断酒。”悟空道:“老孙虽量窄,吃不上坛把,却也不曾断酒。”三藏道:“既如此,你兄弟们吃些素酒也罢,只是不许醉饮误事。”

这里有两个信息,一,出家人确实可以喝素酒,悟空八戒要喝,唐三藏也允许,只是提醒不能喝醉了;二,唐三藏自己不愿喝。那么,他真的从来不喝,除了在长安的那一次?不是的,我们看另一个场合,另一个对象,三藏同志不仅喝了,而且喝得比较积极主动。

第五十四回中,女儿国国王问他吃荤吃素,他说:“贫僧吃素,但是未曾戒酒。”值得注意的是,女王并没有问他喝不喝酒,是他自己主动说的,而且,酒席上表现很热情,“三藏下来,却也擎玉杯,与女王安席”。席间气氛非常欢洽,三藏同志其实是个场面人,很随和的。

与唐太宗喝的那一杯酒,还挺矜持,这一次为何如此?一点也不奇怪。你看人家女同志酒宴上是怎么问话的,“女王却又笑吟吟,偎着长老的香腮道”,谁能扛得住?三藏同志算是有定力的了。

所以,唐三藏在喝酒问题上的立场我们基本可以了解:1,跟群众,不喝;跟领导,喝。2,跟男同志,不喝,跟女同志,喝。3,跟领导喝要适度,跟女同志喝要热情。

是不是这样呢?且看:第四十八回,在陈家庄,和陈老,不喝。

陈老问:“列位老爷,可饮酒么?”三藏道:“贫僧不饮,小徒略饮几杯素酒。”——陈老,群众。

第六十九回,在朱紫国,和国王,不喝。

那国王御手擎杯,先与唐三藏安坐。三藏道:“贫僧不会饮酒。”国王道:“素酒。法师饮此一杯,何如?”三藏道:“酒乃僧家第一戒。”——朱紫国国王,男的。虽是国王,但领导不到唐三藏。

第八十二回,在无底洞,和金鼻白毛老鼠精,喝!

那妖精露尖尖之玉指,捧晃晃之金杯,满斟美酒,递与唐三藏,口里叫道:“长老哥哥妙人,请一杯交欢酒儿。”三藏羞答答的接了酒,……没奈何吃了,急将酒满斟一钟,回与妖怪。——金鼻白毛老鼠精,女的。唐三藏不仅喝,而且喝个“交欢酒”;不仅喝个“交欢酒”,而且主动给人家女同志回斟一杯。

好吧,我们都看出来了:唐长老虽然自幼修行,但是一点也没有脱离社会啊。喝还是不喝,怎么喝,心里有数,什么场面都能应付,尤其擅长做妇女工作。

酒之荤素,不可不察

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。书里几场酒,不管三藏同志喝没喝,都强调了,是“素酒”。

那到底什么是“素酒”呢?

这个说法有点多。有人说,素酒是指佐酒的菜品里没有荤腥。这个肯定不对。因为那不是酒的问题,而是要不要持斋的问题;而且书里多处也是把饭菜和酒分开说的,在提供斋饭的前提下,仍特意说明是素酒。可知酒之荤素,与菜品无干。

还有人说,素酒是指未经蒸馏的酒。因为度数比较低,酒性不烈,不容易喝醉,所以允许出家人喝一点。这个说法也不靠谱。为什么呢?因为古人喝的大多都是这种未经蒸馏的低度酒啊。蒸馏技术用于制酒业历史并不长,开始普及,那是明朝中晚期的事情。我们看《水浒传》里好汉们动辄狂饮,其实都是那种未经蒸馏的低度酒,最多十几度,接近今天的米酒。如果这就是素酒,那么,既然大家喝的都是这个,就没有必要特别指出了。书里每次给唐三藏师徒备酒,都特意说明是素酒,可知是为出家人特意安排的,不是大家平常喝的那种。

其实,什么是素酒,书里已明白交代了,不需要去猜。就是在无底洞那一回里,孙悟空鼓励师父大胆喝酒,他好变个小虫,藏在酒里,让妖精喝下去。能设此妙计,是因为“他知师父平日好吃葡萄做的素酒”。

这不就清楚了,素酒,是葡萄做的。酒之荤素,就在原料上。粮食酿造的,是荤酒;水果酿造的,是素酒。水果酒,度数低,口感柔和,一般不会喝醉,无碍于修行,所以,出家人可以喝一点。

唐三藏反复强调:“酒是我僧家第一戒者。”这和一般的认识有所不同,我们常说的佛家五戒里,不饮酒是第五条,而唐三藏强调这是“第一戒”,可见对饮酒持坚决反对的态度。他反对的是粮食酿造的酒,出家人确实不能喝,度数太高,容易喝醉,有损修行。葡萄酒之类可以适当喝喝,现在不也有很多人讲究这个吗,适度喝一点,可以软化血管,是有益处的。

而且,唐三藏“平日好吃葡萄做的素酒”,这句话信息量大了。“好吃”,就是喜欢喝,经常喝。说明什么呢?说明虽然大多数场合下,唐三藏不喝酒,连素酒也不喝,但是,和徒弟们在一起没有外人时,他是经常喝的。否则孙悟空怎么知道他爱喝呢?

所以,三藏同志在喝酒上的立场我们应该给他补上一条:4,私密场合,不妨喝;公众场合,原则上不喝。素酒虽然可以喝,但是出家人喝酒毕竟不好看。三藏对自己的要求很严格啊,真让人肃然起敬。自己家里,和员工打成一片;场面上,非常注意形象。你看,要不他怎么能当领导呢,人家水平摆在那里。

唐三藏同志在喝酒上的态度和方法,在今天,也是大可镜鉴的。当然,我们坚决反对公款吃喝,但正常的人际交往也不能够完全避免。酒桌上有政治,有学问,不能乱来,要严肃对待。要学习唐三藏同志,立场坚定,什么酒能喝,什么酒不能喝;什么场合,什么关系能喝,什么场合,什么关系不能喝。不能喝的,坚决不喝;能喝的,怎么喝,喝多少,都不要糊涂为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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